念衣的話如不絕的古濁鐘聲一遍遍在郁景彥耳邊回響，她從未想過，不知不覺間，陳曲兒對自己的妒恨已是如此之深。

她顫抖著擡手隔著面紗摸上自己那張依舊有些凹凸不平的臉，她一直以為毀自己容顏的就是上官梅，只因虞秋丹曾很肯定地告訴過自己，可這真正的黑手竟是陳曲兒！

念衣並未打擾郁景彥的震驚，只靜默地起身行至其身後，扶起倒地的椅子立穩。

“說吧，你告訴我這些，到底有何目的？”郁景彥沒有轉身，只微微側頭對依舊站於自己身後的念衣冷言到。

既然彼此這都不尋常的身份已是兩人之間公開的秘密，也不需要再藏著掖著顧及太多感受。

“很簡單，在這深宮之中大庭廣眾之下殺了人，我的目的不過是想要置身事外以尋求自保罷了。”語氣輕悠，似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一般。

“哼~”郁景彥冷哼，“如今才想找後路，只怕已經晚了吧！”

之前她已跟戰珩商定，宴上的所有人明面上雖已自由，暗裏卻均有監視以尋求突破。

可……她終究是低估了念衣的能力。

“是嗎？”突然，念衣自郁景彥背後緩緩靠近，朱唇輕移靠近其耳畔，“可我怎麽覺得……這時間剛剛好呢？”

“你什麽意思？！”郁景彥似乎覺察到某些不安的氣息，眉目緊皺，語氣凝寒，邊說著邊閃身到一旁，想與這難測的念衣保持安全距離。

可，她的動作終是慢了一步。

“意思便是……”念衣完全沒給她逃離的時間，言語間擡手猛地擊中其後脖頸處。

只一瞬間，郁景彥眼前一黑，墜身暈倒在地。

念衣收起所有表情，只眸子肅寒地盯著暈躺在地上的郁景彥，“陳曲兒對你的妒恨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甚至不惜毒殺你，她若不死，死的便早晚是你。”

阿玉，我不管你是誰、進宮有何目的，但願我們彼此之間的目的不會沖突，也但願……我們之間不會成為仇人。

否則……

“這一次，就算是報還你的解毒救命之恩吧。”

……

郁景彥再醒過來已是兩日之後。

睜眼見到的第一人便是沫兮。

於她而言，這昏迷的兩日仿佛是沈睡了兩個世紀之久，只因睜眼所見，周遭的世界似乎都變了一般。

沫兮平安無恙地出來了，只因他們抓到了“真兇”，陳曲兒的貼身丫鬟曉瑞，如今已被打入大牢，只等問斬了。

郁景彥知道她是無辜的，可念衣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將罪責強加到一個無辜女孩兒身上？為何戰珩沒有查出絲毫破綻？為何自己會昏迷兩日之久？

這一系列的問題似是糾纏著自己的一團亂麻，將自己束縛得更緊。

“沫兮，你過來。”自床上下來後，郁景彥只於寢衣外簡單披了件披風便在桌旁坐著。

沫兮則是忙前忙後地燒炭煮茶，聞得郁景彥的呼喚，便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去到郁景彥跟前，“小姐，何事？”

“你坐下吧。”郁景彥拉了個凳子給她，言道。

沫兮也沒拒絕，去拿過準備好的手暖遞給郁景彥後，便在她對面坐下了。

“你跟我說說，那天晚上你在屋裏到底看到了什麽？”念衣說過她沒有對陳曲兒下毒，那便意味著下毒的另有他人。

更主要的，是這毒跟安碧婉死時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小姐，其實……”沫兮知道郁景彥喚她來定是為了此事，“有一件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什麽事？”見她吞吐猶豫，郁景彥不由皺眉，似是感到她將出口之話會帶著某些無形的殺傷力。

“在你昏迷期間，主上來過了。”說話間，沫兮還不忘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只因每次主上突然出現，小姐都會很是氣憤。

“這跟我問你之事有何關系？”她早就習慣了那面具臉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能趁自己昏迷期間出現也不是不可能。

“對陳曲兒下毒之人，是司浩。”

“司浩？！”郁景彥不可思議地驚言道，“他為何會出現在宮中？為何要下毒掩蓋陳曲兒是被刺殺的真相？”

“不是掩蓋真相，而是因為當時陳曲兒並沒有被兇手完全殺死，司浩知曉這陳曲兒平日裏多針對小姐你，想著日後定會成為咱們的隱患，所以不得已才再加了一把火。”這些也是昨夜主上來時告訴她的。

“那晚我剛進屋便見他立在陳曲兒身旁，本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料剛巧有人進來，我便讓他從窗戶出去，後我也作勢追了出去，卻還是慢了一步，被進屋之人見著了身影。”

“再後來，司浩將他跟真兇打鬥時從兇手面具上扯下來的證據交給了我，沒再多說什麽就離開了，而我也趕緊回到院裏，之後的事，小姐你便也知曉了。”

沫兮一口氣將事情經過全數講了出來，“對了，主上還讓我轉告你，不要再查陳曲兒與安碧婉相同的中毒之狀了，只因這兩個都是該死之人罷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她也不清楚，便也只原話轉告。

郁景彥沒再搭言，既已知曉是司浩給陳曲兒下毒，那也就不奇怪為何與安碧婉所中之毒一樣了。

只是這烈焰無處不在的暗線不由讓人寒顫，能擅入戰珩的府邸，更是能在眾朝臣百官及皇上眼皮底下殺人，只怕這人才是最高深莫測謀算如深之人罷。

……

“真兇”已被抓住，一個小小舞姬之死也沒掀起什麽大浪。

大約再過了五日，沫兮便從宮女太監處聽聞了曉瑞於深牢自殺的消息。

這便是深宮，死亡、謊言、冤屈、暗謀隨時都在上演，一條鮮活生命的葬送或許並未激起絲毫波紋便已永遠沈入黑深陰寒的湖底了，再無人提起。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郁景彥都再未踏出過平司院半步，只每日如常地跟著魯師傅和小樂一起照顧蝶園，偶爾抽點時間去看看院門園壇裏的寒梅。

冬日回暖之前，這株本被眾人放棄的寒梅在郁景彥的悉心照顧之下，竟奇跡般地開出了幾十朵鮮紅的梅花，今年冬日，或許會更美吧。

沫兮也問過那半截羽毛是來自誰戴的面具，郁景彥卻是緘口不言，只說了此事到此為止。

沫兮或許明白郁景彥的意思，也就沒再追問。

自此，這件事便徹底淡出了眾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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